【大明天下】(54) (第2/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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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后来呢?”只为口腹之欲而食人,丁寿只觉人性之恶。
“罗祥再出现时学了一身功夫,将那豪强的家人做了满满一桌子菜,逼着那人一口口吃掉,最后他再把那家伙吃掉。”
“那罗公公怎么进的宫?”这报复手段也够暗黑的,丁寿心道。
刘瑾振了振衣袖,接着道:“那户人家也是当地一霸,上交官府,下结江湖,黑白两道都欲拿他,说是为民除害,可惜,大都成了他的盘中餐,人厨子之名,恶声昭彰,他无处可去,就自阉进了宫。”
“宫中贵人就不忌讳?”丁寿纳闷道。
刘瑾悠悠道:“宫里面的人,谁还没有点辛酸过往。何况罗祥厨艺精湛,皇上就离不开他做的甜食,自没人不识趣地翻那些旧账。不过么……”刘瑾揶揄地看着丁寿:“常有得罪罗祥的人莫名其妙地失踪,尸骨不存。”
刘瑾很是满意丁寿睁大眼睛惊恐的样子,“去把梅金书唤进来,咱家找他有事。”
看着丁寿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,刘瑾笑得很得意。
************“学生拜见公公。”梅金书恭敬行礼。
“梅大先生,咱家最近身体不适,请您给看看。”刘瑾招呼道。
“学生斗胆,请为公公把脉。”
刘瑾伸出手腕,由着梅金书切脉,仿佛不经意道:“常听梅大先生称呼寿哥儿世叔,不知梅丁两家是怎生的世交?”
梅金书双目微闭,手指感受着刘瑾脉络,恭敬道:“具体情由学生也知之不详,只是谨遵父命。”
刘瑾轻哦一声,“不知梅老先生何处,咱家也好当面请教。”
“家父身染沉疴,闭关静修,久不见外客。”
“梅老先生神医之名享誉杏林,竟然也会染病?”刘瑾眼皮微抬,扫了梅金书一眼。
“能医者多不能自医。”梅金书神色不变,收回手指,抱拳道:“公公脉象平和有力,不像有疾在身。”
刘瑾将手腕缩回袍袖之内,缓缓道:“许是梅大先生学艺不精,还是请梅老先生入京诊治吧。”
“这个……”梅金书面露难色,“家父脾气古怪,怕是不能应召。”
“冲着寿哥儿的面子,咱家相信老先生会来的。”刘瑾嘿嘿一笑,胸有成竹。
************午后,风和日丽。
一身白衣的白少川风姿翩然的步出东厂,门旁矗立的番子躬身行礼,白少川点头回礼。
才行了几步,便听到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道:“白公子。”
剑眉轻蹙,虽不情愿白少川还是扭过身来,抱拳施礼道:“郭三小姐请了。”
一身红衣的郭彩云几步走到近前,玉面羞红道:“白公子,不想今日偶遇,真是有缘。”
充作门卫的东厂番子相视一眼,抬头看天,装作没有听见,心中却道:小丫头在东厂大门前堵了快两个时辰了,竟然说偶遇,骗鬼去吧。
白少川潇洒一笑,“今日白某得了差遣,甫一出门便遇到三小姐,果真是巧了,郭三小姐请自便,白某还有公事去办,恕不奉陪。”
言罢转身要走,郭彩云心急的口不择言道:“白大哥留步。”
白少川转身面露惊诧,郭彩云自觉失言,雪白脸蛋涨得通红,掏出一物扭捏道:“在下有一物送给公子。”
白少川接过,见是一个用料上乘的荷包,至于做工,可以说惨不忍睹,“这是……?”
“这是我亲手绣的。”郭彩云螓首低垂,声如蚊呐。
“无功不受禄,在下不敢收。”白少川推辞道。
郭彩云闻言抬头急急道:“去岁牡丹园多蒙公子援手,这只是聊表心意,请公子笑纳。”
“牡丹园之事白某只是恰逢其会,丁兄及梅老先生出力甚多,在下不敢贪天之功。”
“白兄这话说的在理,算起来这荷包也该有丁某的一份。”丁寿不知何时冒了出来,一把拿过那只荷包,左看右看,啧啧怪道:“这上面绣的是什么?”
一见丁寿露面,郭彩云扭身想走,听了此言还是忍不住道:“那是燕子。”
“这么胖的燕子!分明是只鸭子。”丁寿连连摇头,“哪家的女红,这女子怕是找不到婆家喽。”
听了这讽刺话语,郭彩云低头看看针眼密布仍然红肿的手指,眼泪如同断线珠子般流下。
白少川看了不忍,“丁兄……”
“白兄慎言,这是兄弟家事。”丁寿身形一转,飘到郭彩云身前,“不许哭,背着男人勾搭汉子,这是要浸猪笼的。”
“什么猪笼啊?”一个娇嫩的女声从身后响起,丁寿暗道不好,侧头看去,一个黄衫少女与两个容貌相近的美貌女子玉立亭亭在不远处。
丁寿干笑几声,“锦枫,你怎地来了,还和郭家几位小姐在一起,哈哈,真是好巧……”
“你还说?从高丽回来也没想着去找人家,枉费人家为你担心。”骆锦枫琼鼻一皱道。
丁寿大呼冤枉,“愚兄归心似箭,就是为了能早日见妹子你,今日本就打算去寻你的。”
骆锦枫面上微微一红,嗔道:“当着这么多人说什么疯话。”顿了一顿,又不相信的问道:“今日真的是去寻我?”
丁寿指天发誓,从怀里掏出一件锦盒,“这几日若不是操持这东西,早就去寻你了。”
骆锦枫满脸疑惑地接过锦盒,打开一看,只见里面是一支盘珠卧凤钗,整支凤钗由珍珠串联而成,凤身和凤尾由淡绿色的玉石连接,做工精巧。
“这是……”骆锦枫惊喜道。
“不错,这就是那日正阳门外你喜欢的那支珠钗款式,此番出使得了不少东珠,这几日让内府工匠赶制,就为了搏妹子一笑,可还满意?”丁寿暗暗擦汗,幸好今天带了这珠钗出门,要不然这关不好过啊。
“难为丁大哥惦念小妹了。”骆锦枫笑靥如花,忽地想起什么,“刚才你和郭家小妹说什么猪笼?”
“啊,那个,那个白兄啊,郭三小姐一番苦心绣了这只燕子,虽说体型不堪了些,可也不用说配上竹笼吧,这让三姑娘情何以堪,瞧瞧人家都哭鼻子了,快把这荷包收起来,给人姑娘道个歉。”丁寿一边说一边紧着使眼色,满是哀求。
白少川一副瞧不起你的表情接过荷包,躬身向郭彩云道:“白某谢过姑娘美意,适才言语不周,请姑娘海涵。”
骆锦枫厌恶地看了一眼白少川,过去挽住郭彩云,道:“彩云妹妹,犯不着为这样男子伤心,他哪里知道为了绣这荷包你平白吃了多少苦。”
“不,不,不是……”郭彩云不忍心上人被人误解,有心要为白少川辩解两句,却见到丁寿恶狠狠的眼神,左右为难,掩面而去。
“小妹,你……”郭依云一指丁寿,气恼着要将当日之事说出。
大姐郭飞云持重得多,一扯二妹,摇了摇头,她不知骆锦枫和丁寿的关系,可那日汤泉的事说出来对三人名节有碍,且得罪锦衣卫对她们这些绿林人士终不是好事,“寻小妹要紧。”急急追了过去。
“郭家姐姐,等等我。丁大哥,我们改日再叙。”言罢骆锦枫白了一眼白少川,跟了过去。
丁寿暗吁了口气,抱愧道:“白兄,委屈你了。”
折扇轻敲掌心,白少川幽幽道:“女人一个已是麻烦,你如今真是麻烦透顶。”
************面对熙熙攘攘人流,丁寿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,今日本要去寻骆锦枫的,结果也不用寻了,以后遇到她和那几只燕子在一起还得劳心解释,女人多了果真是麻烦。
他正在愁眉苦脸,肩膀突然被人敲了一下,扭身看,朱厚照一身文士袍,笑嘻嘻的立在身后。
“皇……”见朱厚照面色一变,丁寿立即改口:“公子,您怎么从家里出来了?”
近来刘健和科道官儿们连着进谏,劝阻小皇帝观游,连一向伴在朱厚照身旁的张永都建议在宫中修身读书,减少外出,怎么这位爷又偷溜出来了。
看朱厚照身边不见贴身侍从的张永,丁寿低声问道:“张公公知道么?”
“这叫什么话,张永也是奴婢,公子爷要出来玩还要他准许不成。”一个身材微胖,管家打扮的人说道。
另一个同样打扮,身形瘦削,面色漆黑的人接口道:“老马说得不错,公子爷要干什么何需别人来聒噪。”
朱厚照很满意二人的话,一指他们道:“魏彬,马永成,还不给丁大人见礼。”
丁寿连忙止住二人,“二位公公就别客气了,既然公子爷白龙鱼服,咱们就免了这些俗礼吧。”
“也好,”朱厚照张目四望,“既然碰到了,你就随我们一同逛逛吧。”
于是君臣四个人就在大街上四处闲逛开来,丁寿才知道朱厚照还是一位砍价高手,逮到一个摊铺就和人讨价还价,一番唇枪舌战价钱落下来了,他转头就走,丁寿被老板那杀人眼神看得脸发烧,只有掏钱买下,没一会,他和魏、马二人就拎上了一堆没用的东西。
顺带一说,明朝皇帝虽长在深宫,还真不是“何不食肉糜”的主,比起大清皇帝惊讶大臣早餐竟然吃得起鸡蛋的情商,明朝皇帝清醒得多,隆庆皇帝喜欢吃长安街的果饼,尚膳监和甜食房开价几十两银子给做了一份,隆庆吃完后告诉他们,这果饼五钱就可以买一大盒,坑了皇帝的内臣们战战兢兢低首认罪,隆庆皇帝哈哈一笑也就完了。
这时朱厚照又被一家巨大门脸的店铺招牌给吸引了,一个硕大银钩高高挂起,再无旁的文字,店内人来人往,进进出出,朱厚照看不出名堂,抬腿就往里进。
丁寿等要跟进去,在店前被人拦住,“几位,这是赌场,当铺在斜对面。”
马永成肩扛手提着一大堆东西,尖着嗓子叫道:“混账,爷们像需要进当铺的人么?”
“不像,”那店伙摇了摇头,又道:“可几位这大包小包的也不像是进赌场玩两把的,几位爷见谅,银钩赌坊店大却不欺客,您别让小的为难。”
“说得好,既然贵店不欺客,这些东西就劳你看顾了。”丁寿早已不耐烦,将这堆东西往地上一扔,奔了进去。
魏彬和马永成有样学样,把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一扔就追了进去。
店伙看着这一地零碎,哭笑不得。
经这么一会儿耽搁,丁寿进店已然找不到朱厚照,这店内格局可比大同的富贵赌坊大得多,大堂边上还有许多套间,乌泱泱的人头,丁二爷可是犯了愁。
还是魏彬二人熟悉朱厚照爱热闹的性子,终于在人最多的台子边找到了小皇帝。
“开大,开大。”小皇帝脸红脖子粗,大力挥舞着手臂。
庄家揭开骰蛊,竟是小,朱厚照一阵捶胸顿足,见了丁寿一把抓住,“来得正好,我刚把玉佩输了,借我些银子翻本。”
“您怎么还玩起色子来了?”丁寿苦笑道。
“这东西叫色子?看他们玩这玩意大小分明,输赢立见,真是痛快。”朱厚照兴奋道。
丁寿笑了笑,他缺银子那阵子也没到赌场来,人家也是开门做买卖,这玩意对他跟抢钱没什么分别,如今既然是哄小皇上高兴,就委屈下赌场吧。
“谈什么借,在下出银子做本,赢了五五分成如何?”文华殿算是同窗,如今再一起分赃,这关系应该更进一步了吧。
朱厚照果然答应,丁寿笑着递过一锭银子,小皇帝拿着银子,犹豫问道:“这把押大还是小?”
“您随意,反正押哪个都是赢。”丁寿笑着把手指按到了赌台下面……“哈哈,又赢了。”朱厚照身前已经垒起一堆银山,过瘾得很,刘瑾成天说内库没银子,这银子来得不挺容易嘛。
“公子爷手气真好,财星高照。”魏彬一旁奉承道,他和马永成论资历比不得刘瑾、张永,今日好不容易得到机会陪着小皇帝出来玩,只要把这位爷伺候舒服了,将来好日子多的是。
“押小。”朱厚照又一把将银子都推了过去。
庄家哗啦哗啦又摇起骰蛊,刚一落地,丁寿就已听出“四四五”,只要将“五点”变成“二点”,这局小皇帝就又赢了。
“开宝。”随着荷官唱和,骰蛊打开,“四四五,十三点,大。”
丁寿脸色一变,喝道:“你再仔细看看,分明是四四二,十点,小。”
手指暗中用力,那粒色子变成“二点”,可转眼间又变成了“五点”。
这群人里有高手,丁寿手指力道加深,可对方也跟着加劲,只见骰蛊里那颗色子滴溜溜乱转,点数忽大忽小,摇摆不定。
“有鬼。”围观赌客呼啦啦散开,赌台上除了丁寿只有一个紫脸膛的华服老者同样将手按在了台案上。
老者看着不断变幻的色子,沉声说道:“小赌怡情,年轻人,当晓得适可而止。”
“老先生当听闻大赌养家,何必挡人财路呢?”丁寿嬉笑道。
“若是江湖朋友一时手紧,老夫自当解囊相助,可这样明着砸场,却是不把老夫放在眼里。”
“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,受人施舍怎比得上自己凭本事拿呢。”
老者嘿声道:“老夫看你怎么拿。”双掌同时按在赌台上,将丁寿隔桌传来的天魔真气消弭无形,色子稳稳停在“五点”上。</p>